Author: 大學、客庄與老街
•2014年10月31日 星期五,晚上8: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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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前言
竹北六家饒平林姓是北臺灣頭前鳳山兩溪流域的重要拓墾宗族,其宗族史也是臺灣竹塹歷史的重要一頁。首先採用林家宗族史料的研究者是莊英章(1943-),而目前這批林家史料則由林保民(1942-)收藏。林保民是臺灣竹北饒平林姓來臺祖第十六世林先坤(1725-1806)派下第廿三世子孫,林保民之所以保存這些文獻,關鍵在於其先後擔任宗族祭祀公業管理人之曾祖父二十世林雲漢以及祖父二十一世林疇。本文推測這批文書原本保存於古蹟問禮堂,至大正十年(1921)興建忠孝堂時,由林疇整批攜來忠孝堂。1980年代莊英章在林姓聚落內研究時,由林保民提供影印這批資料(以下稱「林保民藏古文書」),而莊英章及其學生們的研究成果,才讓這一文獻正式公諸於世。
二、林保民藏古文書分類並舉隅
林保民之堂弟林光華(1945-)擔任臺灣省主席期間(2004.10-2006.1)關切地方文獻,於是林保民乃將本文獻寄存臺灣文獻館。文獻會接收林保民藏古文書後,進行了數位化的準備工作,以既有的metadata予以著錄,並且掃描建檔。臺灣文獻館將這批資料294筆著錄,年代最早者為乾隆11年(1746)〈乾隆11年竹塹土目一均大里罵等立給佃批〉,最晚一筆為民國38年(1949)林啟雄(1904-1971)的〈致誠舅公信〉一封。
2011年筆者數人與林保民同赴臺灣文獻館,檢視原件並討論出版這批文獻之可能性,經文獻館提供目錄一份,復由林保民提供文獻館所贈其之文獻數位檔案,乃得以展開整理工作。
實際上,除了這294筆外,林保民仍保有部份文獻並未寄存於臺灣文獻館,這些文獻以字畫為主,筆者嘗於林保民家中看過,其中部份亦由林保民提供製作複本,以便筆者布展於問禮堂之《阿公的書房》特展中。同時,就筆者所知,林保民費盡不少心思於理解這些字畫之作者,藉以了解其祖父林疇之文人交往。唯這部份文獻筆者並未全數取得,因此下文之討論仍以臺灣文獻館所整理為主,未收者為輔。
(一)類別簡說
對於林保民藏古文書臺灣文獻館之metadata包含點收號、館藏號、年代、西元、名稱、立契人身分關係、立契人、坐落、承受人身分關係、承受人、價銀、租谷、關係人及印款、高廣、內容、備註、投保金額等17欄位,從欄位可知,這一metadeta實係針對土地交易的古文書而設計,未必適合所有文書。這導因於土地相關所有權之宣告係古文書之最大宗,無可厚非。17個欄位中,並無類別,相近者為「名稱」,以下即依其名稱予以討論。
294筆著錄不計重覆及合併細微差異者,共有93種名稱,其中最多者為道光19至光緒20年(1839-1894)共101件官方出具的繳納租糧執照;其他尚有日本時代的土地臺帳謄本28件、清代杜賣田園契字13件、信封10件等。反之,也有許多名稱僅有一件,例如〈賞戴藍翊補用千總胡珠榮〉、〈豬隻失蹤說明〉、〈養女緣組屆〉等。此外,性質近似卻為異名者,例如〈報告書〉計九筆,但是至少如〈入籍報告〉與〈處分報告〉亦為報告書性質。
儘管臺灣文藏之著錄尚屬暫時性質,尚須逐筆分類命名,但仍可依此初步命名,將這93種名稱依內容與性質歸納為四大類,分別為土地所有權移轉、公文書、私文書與其他,說明如下:
1.土地所有權相關文書
土地所有權移轉相關文書190筆,包含私文書之租賃(20)、買賣(2)、分割(7)以及公文書之租稅(101)與登記(36);清代為主,但至日本時代仍佔大宗。
2.公文書
大量的公文書51筆,包含報告(29)、收據(7)、證書(7)、通知(6)、申請(2)等,主要為林疇擔任日本時代保正職務所留下。
3.私文書
私文書方面,包含書信(22)、文學(10)、禮俗(6)、教育(2),這其中看得到林雲漢與林疇父子傳統知識份子的品味與身影。
4.其他
至於其他類文書,例如借貸(8)、藥袋(3)與現金袋(1),以及光緒十年(1884)中法戰爭期間的聯庄合約,相較於前述類別,較難歸類,因此一併置於此,但其重要性仍不容小覷。
(二)土地契約
由於農業社會最重要的資產就是土地,相關契約的重要性在於吾人能藉此了解前人拓墾史、地區史、宗族變遷史、土地所有權與交易習慣等,因此是吾人解讀前人生活的關鍵史料。同時,這類文書上面的地名、人名也往往提供了重要線索,協助吾人理解地方社會史。
林保民藏古文書中,1746-1790近五十年間,計有土地相關古文書16筆,先前的研究者如莊英章、羅烈師與林桂玲,已據此解讀乾隆年間林家新竹地區的拓墾及擴張史,同時也已看出林家樹大分枝之端倪;
1797-1850則有30筆古文書,這一嘉慶與道光階段林家透過捐納與參與建城,在第二代時家族聲勢進入頂峰。然而,正式分家就於此時,各房之間的消長與他遷亦可經由買賣或鬮分文書,得其梗概;
1851-1894,除幾件召佃、分管與鬮分字等,延續前期宗族分化的歷史現象外,最大宗的就是兩種執照,一為繳納給淡水分府的屯租,一為繳納給業戶吳春記的佃租,因此實為收據性質的執照。其實這兩種執照早在道光18年(1838)便已出現,並且持續到光緒20年(1894)。前者的繳納人為林先坤或由林慶擊頂繳;後者的繳納人則為林國寶。
(三)六張犁林姓宗族史之再討論
前段所述土地相關契約,提供了宗族研究十分寶貴的材料,這一材料所建構之宗族史面貌為何,頗耐人尋味。就其梗概而言,六張犁饒平林姓係一單姓聚落,殆無疑義,甚至言之為單姓聚落之典型,似無不可。同時,目前之研究成果傾向於主張饒平林氏係以嘗會糾合眾人之力,因此足以在新竹地區建立其地方影響力。然而細究六張犁之內裡,則顯然複雜而豐富頗多。
1.聚落內林氏各宗派
林欽堂與林先坤同時來臺,唯由〈乾隆四十一年四月員山仔莊竹塹社通事丁老吻土目什班等立給墾批字〉,可知欽堂已於乾隆41年(1776)赴頭重埔拓墾。依《西河林氏六屋族譜》,林欽堂晚年買地六張犁,先建家屋,再建公廳。而這一公廳係於2002年竹北都市計畫擴張至此地,六張犁聚落被徵收時,意外地被拆除。
類似的情形是新瓦屋之林孫檀係林先坤返回廣東饒平再引介來臺者,其後代新瓦屋聚落與六張犁僅一步之遙;然而,林孫檀亦有舊居於六張犁,可見當年初來之時,亦曾落腳六張犁。其他如同為饒平林姓之斗屋派下、騰蛟嶺派下及彭城派下,亦皆有舊居於此。
總之,六張犁聚落雖以林先坤派下為主,然亦係其他林姓各宗派拓墾初期落腳之居所,其土地所有權之持有與轉移的長期過程,呈現了聚落內各宗派之互動關係,而這一關係如果僅視為所謂「單姓聚落」,顯然簡化了史實。
2.林先坤派下
反之,林先坤派下族內之齟齬並非罕事,如族譜所載先坤第三子林國寶係第二代實力最鉅者,其問禮堂之興建招來爭議,竟致兄弟擅開先坤坟墓之駭人聽聞事。可見巨族之內,不足為外人所道之枝微末節,多矣。
且如前述,國寶之後,先坤派下之強房轉為第六房,國寶之問禮堂因其拓墾宜蘭不成而家道中落後,其兄弟各房如何處分問禮堂建築?而六房鬮分家產後,第二房與第四房便遷離六張犁,甚至各有房內之公廳。
總之,六張犁雖以林先坤派下為主,然而各房之發展差異極大,甚且遷離故土,可見派下各房之複雜關係,較諸林氏各來臺宗派,有過之而無不及。
3.離開問禮堂的林疇
林保民藏古文書之核心人物林疇於大正十年(1921)離開林國寶問禮堂,向彭城派下林其濶與林其壽購得土地與房屋,依其中〈土地及家屋賣渡預約訂頭收領證〉,買賣當時之忠孝堂計有正廳七間、左右橫屋各兩間,右外橫屋兩間,外圍亦有圍牆。
以林疇身為當時林先坤派下最有影響力者,寧願離開聚落內最大型之建築問禮堂,轉而在聚落內向其他宗派購得家屋,一方面可見林先坤派下之擴張,一方面也可見林先坤各房於問禮堂之所有權必定十分複雜。
略早於此,明治44年(1911),饒平林姓老屋、東山、斗屋、大埔、湖陽樓、騰蛟嶺等六宗派,在六張犁聚落內改建原次聖公嘗之小祠為「林家祠」。兩相比照,宗族內外之分分合合實遠比吾人想像中複雜太多。林保民藏古文書究竟並非林家完整之古文書,匯聚更多各宗派古文書後,這一宗族史之研究才能更翔實。
(四)生活史
林保民藏古文書的三代主人,即林雲漢、林疇與林啟雄,在大歷史中不是個大人物,但是細繹其公私文書,卻可窺得諸多有趣的生活史,下文各舉一隅說明之。
1.林雲漢捐納貢生
光緒十五年(1889),44歲的林雲漢捐得貢生頭銜,林保民藏古文書即有雲漢之國子監發給之監照。監照所示官章民為「際薰」,何以知之即為雲漢?有兩項證明,其一為監照上註明「三代曾祖體正、祖茂材、父其藻」,對照林氏族譜確認無誤。其二,林保民藏古文書尚有一封四月廿七日詹摶九(即鵬材)〈致林相公號雲漢老表兄大人信〉,信中詳述雲漢請託表弟摶九赴赤嵌城垣(臺南府)科考時,代為辦理捐納貢生之事。摶九表示事已辦妥,費銀六十元,雲漢原託之銀不足廿元亦已借得代墊。信中一方面恭喜雲漢高中,也請雲漢備妥不足款項,迨六月初摶九返回竹塹後歸還。林際薰監照正是五月所發,可見兩件文書實係一事。除此兩份文件外,尚有三封書信與一張清單,把1889初夏一位地方知識份子在其表弟遊說下,捐納得貢的過程,生動地刻畫出來。
2.習字本裡的兄弟情誼
臺灣文獻館之林保民藏古文書著錄資料中有三筆習字簿,筆者檢視後,認為兩筆清代文本係信仰禮俗之應用尺牘與雜記本,只有明治37年(1904)林陳勝所書寫之文本方為習字本。本習字本共34頁,首頁書有「明治三十七年甲辰歲八月十六日林陳勝字」,此後大致上每日一紙,其內容係抄錄四書為主,每頁並有朱批。
林雲漢有弟名雲舒,早夭,雲漢以長子石秋過繼為雲舒子,石秋只生一子即林陳勝。林疇為雲漢次子,因其兄過繼,形同長子。由於這些文書同出一處,筆者推測林石秋與林陳勝皆與雲漢同住,而此習作本之朱批應係林疇之筆。
這一習字簿透露出日本統治初期之漢文教育,前文已提及林疇之父雲漢具有監生資格,是地方知識份子,而其子林疇之文墨相較於父,恐又過之。這樣的漢文知識在日本統治初期,仍以傳統的民間教育體系傳承。同時,林疇之朱批姪兒習作本,亦可略窺林雲漢與林疇兩代各自之兄弟情誼。
3.藥袋裡的家國風濤
林保民藏古文書有三只啟雄診所之內服藥紙製藥袋,內文除有服用指示及年月日外,尚註明診所地址為「長沙又一村五號」,這地址讓人費解。幸好其中一張背面註記「林啟雄(祺純)為林礽錡(林疇)長男,抗戰期間於湖南長沙開設診所」,這才令人恍然大悟。
再進一步檢視未列於臺灣文獻館之林保民古文書中,有林啟雄1968年填具之〈公務人員履歷表〉,於其中學經歷與自述中,得知其赴日學習醫科後,「潛返祖國」行醫,又轉任軍醫,最終於1950返臺的過程。筆者亦嘗見林保民出示童年隨父在中國大陸的老照片,聞其敘述其父與丘念台之交往數事。凡此種種,透過古文書,吾人方窺見看似尋常之村落,亦不乏家國天下之風濤。
四、結語
筆者略窺六張犁林氏宗族史多年,受教於林保民與林光華等頗多;又曾銜命參與林國寶問禮堂及聚落之文化資產活化事宜,辦理相關展示與相關文化活動之時,深感林氏後裔、社區與客家文化關懷人士等,在高鐵與都會化夾攻之際,對六張犁聚落可謂殷殷切盼。此刻正值林先坤派下大夫第整建之際,林保民藏古文書豐富多彩,以之為素材,用聚落與各建築為舞臺,藉以重建及展演林姓聚落史,則庶幾這一饒平客家史之片段,得以永恆。




Author: 大學、客庄與老街
•2014年10月26日 星期日,下午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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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阿娘:
1970年代砂拉越新堯灣的水月觀音遊神
羅烈師
新堯灣(Siniawan)位於馬來西亞砂拉越古晉省石隆門縣(Bau, Kuching, Sarawak),是古晉與石隆門間,因砂拉越河水運而崛起的客家華人古鎮。新堯灣巴剎(pasar)與周邊聚落共八港門(kampung)以水月宮為信仰中心,奉祀觀音菩薩,並稱為慈悲娘娘或暱稱阿娘。每年正月十五日,白日阿娘春遊八港門,夜裡則許福立篙燈及花車遊行,是一年中最重要的儀式場合,全鎮籠罩在過年以來,最熱鬧的親人團聚與迎神賽會中。
1962-1974時間,砂拉越因反殖民地及反大馬的左派地下武力反抗運動而處於戒嚴期間,迎神賽會也遭停辦。然而,民間信仰所富涵的華人傳統文化與社會力,仍穩定存在。1968年八港門坡眾以傳統民間組織的「總理福首」及「香公」為基礎,成立了新堯灣水月宮理事會,向政府登記在案;甚至在1973年更修建了水月宮。
這張老照片依目前訪得之影中人口述,拍攝於1973年,是戒嚴期間恢復舉行祭典,阿娘出遊的神聖隊伍經過巴剎時的光景。這隊伍以阿娘的香爐轎為核心,神轎之前有水月宮本身的龍隊、獅隊、樂隊及旗隊,神轎之後則有其他參與遊神的陣頭隊伍。照片所示為「新堯灣水月宮聯友儒樂社」兩隊青少年組成的鑼鼓隊,鑼鼓隊後方則有成人組成的笛樂與絃樂隊,再後方則是街尾尚未進入鏡頭的旗隊與慈悲娘娘神轎。此時隊伍前方的龍隊與獅隊正在巴剎表演,隊伍稍停,讓獅隊與龍隊有來回表演的空間。兩旁街道上,則簇擁著等待阿娘的坡眾。
透過這張40餘年前照片,我們不但了解了當時阿娘出遊的盛況,也看到了當時街景與市招;而其中兩位聯友青少年鑼鼓隊長誇大的喇叭褲服飾,多少反映了美國式的全球流行文化也悄悄地影響了這古鎮;至於隊伍邊帶著步槍,維持秩序的比達友邊防部隊士兵,則讓人嗅到一絲戒嚴下的緊張不安氣氛。


照片提供:新堯灣水月宮理事會。


Author: 大學、客庄與老街
•2014年10月23日 星期四,下午2: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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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氏家廟

從北門出城後,看著地圖,爸爸要我戴上歷史的眼鏡,回到築城之後的一整個世紀。「正前方是長和宮,沿著官道北上,我們立刻發現了什麼?」爸爸又考驗我的想像與推理的能力了。
「城外是一個聚落,家屋錯落有致地分布在官道兩側,而且還有幾間特別豪華的合院建築跟一個大庭園,再遠一些就是一整片水田了。」我憑藉著地圖想像著。
「嗯,聰明!是啊,這個聚落被稱為外公館,就是開台進士鄭用錫的族人們聚居的地方。鄭用錫的父親鄭崇和於乾隆39年,也就是1774年隨其父親與叔兄等,從金門移民來台灣。崇和教讀為業,捐納而取得監生資格,建立良好的政府關係,又從事土地拓墾,逐漸累積財富,家族也日益繁榮富庶,成為奠定鄭氏家族在臺灣發展並發揚光大的關鍵人物。至道光三年,也就是1823年時,鄭用錫成為開臺兩百餘年以臺灣本籍考中進士的第一人,而且鄭氏子弟多人貴顯,鄭氏家族因而社會地位驟昇,成為竹塹地區最有影響力的宗族。」爸爸簡潔地介紹了鄭家的歷史之後,繼續說道:
「外公館最醒目的建築有四,由北而南分別是鄭氏家廟、吉利號、春官第以及進士第。最北邊的家廟建於咸豐三年,也就是1853年,可以看成是聚落的核心。家廟屬於祀典空間,是聚落中唯一採用正面三扇門的三開間格局。目前家廟外觀尚稱良好,廟埕四對象徵著鄭用錫功名的石刻旗杆仍在,充分彰顯了鄭家的財勢與地位。家廟右側是鄭家的吉利商號,再其次則是春官第與進士第兩座豪華的家屋。進士第與春官第皆是三進建築,無論空間配置、木石雕刻及彩繪等,建材與工法沿襲傳統閩南金門式建築的風格。而室內的『進士』及『文魁』匾額及門聯棟對等裝飾,也充分展現鄭家的書香風範。」儘管無法進入這些建築參觀,但是透過爸爸的介紹,仍勉強能從外觀窺見這二級古蹟的珍貴,好希望這些建築被修復,這樣我就能進去裡面感受那一百多年的鄭氏風光。
我拿出地圖,站在鄭氏家廟前土地公邊,儘管此刻天際線雜亂,車水馬龍,我仍向城內回望,問爸爸:「從前從這裡望去,就會看到壯觀的城牆,對嗎?北郭園應該就座落在這兒,是吧?」
爸爸跟我邊走邊找,一路走到北大路,這兒大概就是北郭園的盡頭。爸爸說:「鄭家建築這些房子的年代,正是林占梅建成潛圍時,鄭用錫與兒子鄭如梁也被這樣的庭園所吸引,於是買下北面城郭外的這片水田,耗費巨資聘請名建築師起造北郭園。從咸豐元年也就是1851年動工,歷時四年,完成這座『有堂廡十數間,前後凡三四層,水池假山,亭樓花木燦然畢備』的庭園,頗有不讓潛園專美於前的氣氛。正因為這庭園在北門城外,因此就取名北郭園。鄭用錫還寫詩題賦北郭八景:『小樓聽雨足登臨,曉亭春望堪遊憩,薄池泛舟荷何裳,石橋垂釣香投餌,深院讀書一片聲,曲檻春花三月媚,小山叢竹列筧篙,陌田觀稼占禾穗。』」
「原來林家與鄭家之間還有這樣的緊張關係!那麼北郭園與潛園之間就好像是一場財富競賽是嗎?」我問爸爸。
「林鄭之間確實難免有心結,鄭用錫有進士功名,林占梅雖文采不足以比擬,但是平定戴潮春事件有功,武略勝過鄭用錫。後來兩家甚至捲入官司互控的泥淖,兩敗俱傷,林占梅甚至因此而身故。」雖然爸爸只是輕描淡寫地說那一百多年前的紛爭,我還是感受到箇中的煙硝味。
「然而,一如潛園,1940年時,中正路一路向機場延伸,北郭園就幾乎直接被摧毀了。之後後人杜賣田園,僅餘的大門、稼雲別墅及橫青山室的部份建築物也在1970年代,先後被拆得一乾二淨。」我們沿著中正路及北大路往回走到停車場,此時此刻,面對北大教堂與婚紗公司與餐廳,再怎麼重讀鄭用錫的詩句,那城外最美的風景也終歸虛幻。這就是都市化的力量吧,讓人又愛又恨的文明。
等待修復的鄭用錫進士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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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uthor: 大學、客庄與老街
•2014年10月21日 星期二,下午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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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門

我們昨天的單車之旅從東門開始,繞經西門,從南門出城,蜿蜒過十八尖山山後,再由園區回到金山面的家。今天當然要遊歷北門了!爸爸把他戲稱的寶馬,拴在城隍廟對面的停車場裡,然後我們帶著地圖,繼續尋找這城市的歷史。
除了東門城之外,北門街是新竹讓人印象最深刻的清代歷史建物。而且,相對於東門街、西門街與南門街,那一整排也可以在三峽、大溪與湖口等地看到的紅磚拱廊店面建築,顯然飽藏著更多深遠的歷史文化。
「北門街是新竹市歷史悠久的商業街道,官員、遊客與商人由此處出城,可以向北接上南北縱貫的官道,通達台北;也可以西行,通往海峽兩岸海運要衝的舊港。」爸爸很快點出交通與貿易的重要性,接著又指了指北門街盡頭的外媽祖廟,邊走邊說:
「清朝的商人會組成同業公會,當時稱為『郊』。竹塹從事兩岸貿易的船商們,便以北門的媽祖廟作為會所,組成了塹郊『金長和』。媽祖是航海者的共同信仰,北門的媽祖廟係於乾隆七年,也就是西元1742年時,由淡水同知及守備所創建,取名『長和』應該是為了期盼『長久合作、和平共處』的意思。」
北門街周益記店面
聽完爸爸的解釋,尤其看到「周益記」寬敞又裝飾雅緻的店面,我想多知道北門變遷的歷史,於是便問道:「原來北門附近很早就成為竹塹的商業中心!那麼我們現在看到的北門街就是當年商業興隆的模樣嗎?」
「北門街目前的規模奠基於築城之時,當道光九年,也就是1829年石城竣工時,清算結餘之後,尚剩銀兩九百二十四圓零。這筆款項後來眾人決定買下北門內原屬業戶王世傑的土地,以建築瓦屋,預計將有七座計十一間,同時共同推舉鄭用錫等八戶富商管理,以這些店面的租金及利息作為石城每年的修繕費用。於是這十一間瓦屋便成為現在北門街的芻形;至於現在一戶戶店面緊挨,又以騎樓相連的街屋,則是日本殖民政府所帶來新都市計畫下的建築風格。」
我看了看地圖,發現北門大街的西面有一條平行的街道,地圖上標示著「後車路」,是潛園出入城市的重要道路,也是爸爸尋找舊書的好地方。聽我提及後車路,爸爸一時大笑,說道:「剛到新竹工作,偶爾好玩兼差開計程車,有一回客人說要去『後車路,呷清糜』。我二話不說,開了車就往火車站後方開去!結果引來客人哈哈大笑,連忙帶路到北門街。」
爸爸是有名的迷糊蛋,會鬧這種笑話是很正常的啦!我又按照地圖上的位置,問爸爸:「那北門街東側有一大宅院『陵茂大厝』,這又是誰的家呢?」我們順著地圖上的陵茂巷,走到了一棟大樓的後方,又繞到前方,看到門面上四個斗大的金字「錫金大樓」,爸爸解釋道:
「原來這是一棟大型的四合院,主人是李錫金…」不等爸爸說完,我立刻搶著說道:「就是有名的孝子嘛,我知道!」爸爸接著說:「沒錯沒錯!就是孝子坊那位孝子。李錫金從大陸移民台灣後,替鄭用錫的父親崇和工作,他工作勤奮,深獲雇主鄭崇和賞識,被提拔擔任鄭家掌櫃,指揮一切店務。後來李錫金離開鄭家,獨立自創「陵茂」號後,成為竹塹城大商號之一。
聽完這兩百多年的北門故事,知道了北門街的繁榮其實與遠方的海港以及南北交通息息相關,甚至媽祖信仰也是這個故事裡的重要元素。不過,印象中,現在的南寮只是漁港,古老的商港也淤積成了舊港,於是問爸爸:「北門街似乎沒那麼繁榮了,是嗎?」
「確實如此!頭前溪的河水終究不夠穩定,無法做為通航的水道;而且在海峽兩岸的貿易港中,竹塹港無法與淡水港相比;更重要的是,鐵路開通之後,靠近火車站的東門地區比北門更有地利之便。此時,偏偏北門街又在幾年內發生兩次大火,甚至連城門都燒燬了,北門的商業也就逐漸被東門取代了。」
  在北門的大小巷子穿行之後,看見了各式各樣的美食,忍不住買了一些小吃,還有飲料,和爸爸走進長和宮,選了張椅子坐下,跟媽祖、觀音和水仙尊王問候之後,便開始享用一頓在地的午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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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uthor: 大學、客庄與老街
•2014年10月20日 星期一,下午4: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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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山寺

從寶山路一路上坡,我們在兩山之間,奮力前行。這也是一條我迷惑的路,尤其在清華大學與交通大學還沒有擴張到新安路邊時,每次打從這兒經過,總不了解為什麼這兒有這麼多墳墓呢?於是連忙把問題丟給爸爸。
「晨晨不覺得騎得很辛苦嗎?」爸爸沒回答我的問題,反而明知故問。
「當然很累!那又怎麼樣呢?」我一時摸不著頭緒。
「妳騎得辛苦是因為這是一個上坡路段,一樣的道理,水是不容易引到這兒的。從這兒到金山面,地勢貧瘠且偏高,不易取得充分的灌溉水源;而且毗鄰山區,與原住民關係十分緊張。所以啊,這兒不是一個適合農耕的地方。」爸爸解釋了這兒不會有農田的原因,可是為什麼到處是墳墓呢?
「這就要翻開歷史了,那是因為拓墾權的爭議!」我們在交大南門的小公園停下腳踏車,讓爸爸好好說明。「乾隆三十七年,也就是1772年,六家林先坤的宗親們開始入墾金山面,由於剛剛我們已經提到的農耕條件欠佳,進展有限,基本上屬於半荒廢的狀態。」爸爸的本事就是從兩百多年前開始解釋把現在的事情,我已習慣耐心地聽著。
「後來閩籍的郭、陳及蘇等三姓人家也開墾附近的土地,結果閩粵兩籍人士開始爭奪金山面這一帶的開墾權,從18171825,前後九年之久,歷經六任同知,最後才將這個區域的拓墾權,判給郭陳蘇掌管,並令修繕隘寮,加添隘丁,墾權之爭議才平息。」聽起來不是很好嗎?
「只是訴訟雖然止息了,但是金山面的拓墾依舊進展無多,到了1829年,郭陳蘇甚至將大半土地轉賣政府,作為義塜,也就是公家的墳地。這就是為什麼這一帶有這麼多的墳墓的原因。」
「原來如此!爸爸,這麼說來,這塊土地似乎有點可憐,對嗎?」爸爸卻不同意我的論斷,他說:「正由於低度開發的緣故,讓金山面至少得到了兩個寶藏。」爸爸推了推腳踏車,就領著我往園區的方向騎去。
新竹科學園區開發前的金山背影
資料來源:文化部文化資產網
(http://www.boch.gov.tw/)
我們一下子就騎到了主祀觀音的金山寺,這個臺閩地區第三級古蹟。爸爸說:「這就是第一個寶藏!:一個擁有山林寶剎,清修禮佛,怡情養性的金山面」一走進金山寺,我立刻同意爸爸的意見。只聽他繼續說:「關於金山寺的開創,應該和前面所談到的粵閩兩籍拓墾者有關;咸豐三年,也就是1853年創建茅舍佛庵,稱為香蓮庵,五年後正式建寺。同治三年也就是1864年再度改建,因為冷水坑清泉沁人心脾,改稱為靈泉寺,成為竹塹一帶騷人墨客品茗禮佛的勝地。至光緒十五年,也就是1889年時,由士紳林汝梅捐款重修,寺容煥然一新,命名長清禪寺,後又改稱金山寺。不僅如此,寺右還曾經有鄭用錫宗族的『冷泉別墅』,光緒二十年金山寺『靈泉試茗』便被採入為新竹八景之一呢!」
「那麼第二個寶藏是什麼呢?」我又問。但不等我回答,爸爸騎了車,逕自由靜心湖邊離開了園區,往家中騎去!我一時頓悟,在後頭大喊:「正是因為低度的開發,後來清大交大及科學園區才會出現在這兒,對不對?」我得意的大笑!爸爸回頭望我,臉上的笑靨一如我身後的晚霞。腳踏車之旅暫時結束,明天就要換寶馬上場了,倒不是因為我體力不濟,是因為明天可是要出遠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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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uthor: 大學、客庄與老街
•2014年10月17日 星期五,下午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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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門與南門

午餐後,走出城隍廟,春天的午後時陰時晴,四十歲盛壯之年的林占梅是在這樣的季節裡決定毀家紓難,率眾南征嗎?正在穿越時空幻想時,爸爸突然給我難題:
「當年那場聚會結束後,林占梅離開城隍廟後,是怎麼走回家的呢?」爸爸看我一臉疑惑,接著又說:「早上我們尋找淡水廳衙署時,不是談起潛園及北郭園嗎?潛園就是林占梅的家!妳帶我去找吧!」
我已訓練有素,立刻攤開古地圖研究。地圖上顯示,潛園在挹爽西門邊,就倚靠著城牆而建築。「地圖上城隍廟前的太爺街應該就是現在的中山路,沿路筆直地西行,就會到潛園吧?」我們順勢走到中山路與西大路的交叉口,百貨公司跟明志書院停車場矗立左前遠方處,可是潛園似乎真的潛藏起來了。
爸爸教我比對古地圖與現在地圖的石坊街,我驚訝地發現兩者竟然一模一樣。於是我推論道:「石坊街的盡頭,也就是現在中山路與石坊街的交叉口,就是西門,那麼潛園門口就在這附近了!」
潛園門匾
「就在這裡!看到了嗎?」我們穿過西大路,略向右行,鑽進一道狹窄的巷弄,「潛園」兩字赫然眼前。「史書上說:林占梅『工詩書,精音樂,組潛園吟社,士之出入竹塹者無不禮焉,文酒之盛冠北臺』,他二十九歲時就開始經營潛園,園內有釣魚橋、涵鏡軒、陶愛草廬、香石山房、碧棲堂、小螺墩、爽吟閣、蘭汀橋、吟月舫、浣霞池、宿景圓亭、留香閘、雙虹橋、清滸橋、逍遙館、林下橋、梅花書屋、著花齋、三十六宜、掬月弄香等景點。」爸爸拿著準備好的資料唸給我聽,可是我所看見的只有殘磚敗瓦,倒是入口那咸豐五年的潛園二字書法依舊渾厚遒勁。
「西元1895年殖民者揮軍進入竹塹城,指揮總部設在潛園;後來近衛師團長的行館也設在潛園的爽吟閣;至1920年市區改正時,潛園被現在這條中山路割裂,只有爽吟閣遷移到新竹神社旁,潛園最終被這城市遺忘。」離開潛園前,爸爸說得十分感慨。此刻,走出遺址,市政府在路的盡頭,典雅之中,帶著幾分殖民者的威嚴。站在中山路上,憑幾瞥潛園的殘磚敗瓦,想像這城市守護者林占梅的壯志風流,可能已經太不切實際了。
「十九世紀中葉,新竹出現了兩座名園,潛園在西門內,所以稱為內公館,至於外公館就是北門外的北郭園。潛園被府前的中山路穿透了,北郭園則被站前的中正路終結了!甚至連名字都沒留下!明天我們再訪北郭園,這個傍晚我們就往南門出城吧!」爸爸規畫好了隨後的訪查路線。
幾分惆悵中,我們的腳踏車沿西大路南行,經過還僥倖地留下名字的明志書院後,折向南門街與武昌街。南門不見蹤跡,我們由地下道穿越鐵路,來到了竹蓮寺一帶。打開古地圖,我問爸爸:「為什麼這兒叫做巡司埔呢?」
「新竹東南山區一直是竹塹廳城安全的威脅,清朝政府便設置了竹塹巡檢署,有二十名壯丁駐守於現今竹蓮寺一帶。這些民壯沒有薪資糧食可領,只讓所有民壯就近開墾,以作為生活及防衛所需,這塊屯田草地就被稱為巡司埔,也成為捍衛竹塹城的武裝部隊駐地。」爸爸解釋道。「這些軍人真是好辛苦啊,工作危險,還沒有薪水!」我真替這些人擔心又抱不平。
「南門外這塊漢人與原住民交鋒的最前線一直不平靜,乾隆五十一年,也就是1786年時,淡水同知潘凱在這裡遇害,有人認為凶手的就是原住民。四十年後,仍有原住民出草的紀錄。這種緊張關係直到道光十四年金廣福大隘建立後,才完全解決。」或許就是這種不安全感吧,救苦救難的觀音菩薩,就在這兒受供奉。竹蓮寺的觀音據說在康熙末年時在現今明湖路的御史崎附近被發現,而迎回現址建成小祠禮拜。至乾隆四十八年,也就是1783年的時候,建成寺廟。由於當時城外邊種植了許多竹子作為屏障,而蓮花是觀音聖潔的象徵,所以就把觀音廟命名為竹蓮寺。竹蓮寺香火鼎盛,與城隍廟及外媽祖,並稱三大廟。

向觀音頂禮之後,由南大路,轉到西大路,我們決定從寶山路回到金山面的家。
竹塹城南門外金山面四至圖
資料源來:台大淡新檔案17301_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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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uthor: 大學、客庄與老街
•2014年10月15日 星期三,清晨7: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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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仰

城隍廟總讓我迷惑,而這種迷惑在肚子餓時,顯得格外強烈。為什麼呢?明明這兒是個很有名的廟宇,可是偏偏我對它最深刻的印象卻是來自米粉、摃丸及蚵仔煎等地方特色小吃。爸爸似乎看出我的迷惑,領著我逕自穿越熱情的店主與滿案的食物,走進了城隍廟。
首先映入眼簾的新竹市政府解說牌「全國位階最高的城隍廟」,立刻引起我的問題:「城隍爺也分等級嗎?」我問爸爸。
「城隍配合傳統中國的地方行政體制,可以分成『都城隍』、『府城隍』、『州城隍』及『縣城隍』。原本淡水廳的城隍爺屬於縣城隍,至光緒元年,也就是1875年時,北臺設一府三縣,竹塹改為新竹縣,由於當時艋舺的臺北府尚未建成,於是淡水廳署仍暫時為臺北府署所在地,因此縣城隍升格為府城隍。又據廟史的資料,光緒十五年時城隍廟建醮,當時的疏文已晉封為『新竹縣都城隍』,從而成為臺灣位階最高的城隍廟。」爸爸回答疑問時,我們已由三川殿進入廟中。
穿過廊道,還沒看見正殿的城隍爺,威風澟澟的文武判官、范謝將軍及捕快便立刻勾起我童年的敬畏心情。那年的元宵節爸媽帶我及哥哥來城隍廟逛花燈,雖然布置於整座廟廊道上的花燈很新奇,但是遊客實在太多了,爸爸索性把我扛在肩膀上,讓我好好端詳每座花燈;誰想到,花燈沒看著,我卻被那些鬼魅般的神偶給嚇哭了。
「這殿裡的神祇依舊讓晨晨害怕嗎?」爸爸再次看穿我的心思,言語中有幾絲寬慰的意思。其實隨著自己懂事後,早已理解了神的威嚴本來就是要讓壞人心生恐懼,不敢犯錯;但是我們都是好人,根本不必害怕。
「當然不會!」我跟城隍爺頂禮之後,跟爸爸走進了後殿,再向城隍夫人致意。對於童年的記憶我只是一笑置之罷了,反而想到先前檢視地圖時,發現廟宇佔了地名的一大部份,於是便與爸爸開始討論這個現象:「這種敬畏的心情正是安定社會的力量,對嗎?」
「沒錯!城隍爺就像地方官一般,想犯罪的人都害怕他的威嚴!犯罪少了,一般人也因此得到了安全的保障。所以啊,清乾隆十三年,也就是1748年,早在淡水同知正式在竹塹城辦公的八年前,城隍廟就已建成了。這等於說,沒有政府沒關係,但是要有安定人心的城隍爺。這也就是為什麼淡水廳城的老地圖上,會有這麼多廟宇的原因。」
2013竹塹城都城隍市民參與夯枷儀式的情形
資料來源:新竹市政府公關與新聞科提供
我們走回判官、將軍及捕快拱衛的城隍正殿,爸爸指著樑上的大算盤說道:「『世事何須多計較,神天自有大乘除』,正因為我們在人間所做所為無所逃於神明的鑒臨,因此一定要為自己一時的錯誤,深切悔悟。直到現在,城隍廟還循古禮舉行『夯枷』儀式,每年農曆七月一日,信徒至正殿城隍爺面前「求枷」,像犯人一樣紙做枷具套在脖子上,請求城隍爺贖罪。經道長代讀疏文還願後,隨『陰陽司公』及七爺八爺等遶行市區街道,最後在水田福德宮,由道長主持「脫枷」解厄儀式。焚枷之後,整個夯枷儀式完成,信徒的罪愆得以救贖。」
「所以這就是城隍爺對一般社會大眾人心的安定作用!」我知道宗教的重要性,但是經過爸爸對夯枷儀式的分析,我也了更深的認識。
「同治元年時,彰化發生了戴潮春的反政府事件,大甲以南,嘉義以北紛紛響應,很多政府的高級官員,包含淡水同治都被殺害,一時竹塹城人心惶惶。當時城內已有功名的富紳林占梅,募集鄉勇,南下克復大甲、彰化,歷經四年,平定了這場亂局。」走出廟門,我正疑惑著爸爸為什麼岔出話題時,只聽他指著廟埕,接著說:
「那年的暮春,林占梅集合了鄉民,就在這廟埕上發表演說,說服眾人不要自亂陣腳,而且更要參與平亂!當他當眾宣布捐出大部份家產以支應軍費時,全場動容。」
「真是個偉大的故事!所以宗教不只是撫慰了人心,對社會及政治都有很大的影響力!」經過城隍廟一遊,我學到了宗教、歷史與社會的密切關係。我想大概就是因為這些重要性,使得宗教跟一般人的生活息息相關,才會使得廟前廣場變成了大家常來的地方,難怪需要這麼多的攤位餵飽大家的肚子,看來宗教跟經濟之間也有不小的關係!
我們在廟裡待了好一會兒,甚至午餐時間都要過了,連忙坐下,點了炒米粉與摃丸湯。可能是對廟多了幾分親切吧,我和爸爸似乎特別飢餓,還多吃了肉丸與蚵仔煎。
1882年城隍廟扭送私賣紙枷者案卷之封面,可知夯枷習俗久遠(資料來源:台大淡新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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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uthor: 大學、客庄與老街
•2014年10月14日 星期二,上午1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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廳治

從東門街進入竹塹城,想像著自己是十九世紀進城的金山面姑娘……可是該如何想像呢?於是拿出爸爸給我的地圖,在東門街東寧宮的座椅上,細細地端詳。
這張十九世紀中葉的新竹城地圖上,密密麻麻地畫了四十個建築或地名。反來覆去閱讀之後,我發現可以將這些地名分成公務、信仰與民間三大類,於是拿出筆記本,逐一抄錄:
公務單位:同知署、巡檢署、游擊署、城汎署、校場、演武廳、北鼓樓、水關、砲台、明志書院、學宮、學署、育嬰堂、本城倉、義倉
信仰空間:城隍廟、觀音亭、天后宮、德政祠、十標天后宮、福德祠、地藏庵、龍王祠、文昌宮、明倫堂、昭忠祠、鄉賢祠、名宦祠、節孝祠、(城外:天后宮、厲壇、神農祠、大眾廟、觀音亭)
民間空間:東門街、西門街、南門街、北門街、潛園、北郭園
其實這些名字很難懂,我認真地翻了又翻、看了又看,用紅筆圈起了熟悉的城隍廟、關帝廟與明志書院;正當我念念有詞地讀著的圖上的地名時,可能是我的地圖太吸引人了,背後突然一聲略顯蒼老但帶著興奮的聲音響起:「這裡就是圖上的地藏庵!」原來此刻我正坐在地藏庵前,真神奇啊!有了熟悉的地名及方位,一時之間,十九世紀的竹塹城變得具體多了。
「妳的分類挺不錯嘛!」想不到爸爸也出現了,隨手拿起我的筆記本,我們一起離開東寧宮,往市中心前進。爸爸繼續說:「同知署、巡檢署、游擊署、城汎署、校場、演武廳、北鼓樓、水關與砲台等名稱,是行政與軍事方面的建築或設施;明志書院、學宮與學署是教育單位;育嬰堂、本城倉及義倉是育幼院及存糧倉庫,屬於社會福利機構。」
「同知署就等於是現在的縣政府,是最重要的地方了。淡水同知在這裡率領行政、軍事、教育及社會福利等官員,管轄北台灣。此外,地圖上最多的就是各式各樣的廟宇了,不僅城內好多,連城外都是。為什麼呢?」我們轉入東前街,不遠處就是大家慣稱的「三角公園」,爸爸告訴我同知署就在現在的中央商場與西門市場附近;我才聽完爸爸對政府單位的說明,又迫不及待地想了解全部的地方。
「是啊,城隍廟、關帝廟與地藏庵晨晨已經注意到了;北門外的天后宮也就是外媽祖,南門外的觀音亭就是竹蓮寺,兩座廟宇香火鼎盛;至於明倫堂、昭忠祠、鄉賢祠、名宦祠、節孝祠其實是學宮,也就是孔廟的一部份……
「孔廟?不是在動物園後面嗎?」想到孔廟前可以玩直排輪的廣場,忍不住又插嘴問爸爸。
「就是那孔廟啊,不過它從前位於現在的林森路、大成街與復興路一帶,民國四十六年才拆遷的。」爸爸先回答了我關於孔廟位置的問題,然後繼續說:「人對於生老病死、禍福難料這一類問題,當然免不了要祈求冥冥的超自然力量協助;然而,對於清朝這樣的傳統國家而言,文教與信仰是除了政治之外,統治國家的重要方法,所以對於帝國認可的信仰也抱著鼓勵的態度,這也就是城內有這麼多廟宇的原因。」聽了爸爸的分析,我明白了教育與宗教信仰對地方治理的重要性是。
「可是從地圖看起來,那時候這城市只有公家機關與廟宇,還真的有點兒嚴肅呢!」走進中央市場,淹沒在人潮裡,我實在很難想像北台灣最高行政長官曾在這裡辦公一百多年。突然靈光乍現,我問爸爸:「那麼,以前的人去哪裡買東西啊?我想一定就是東門、西門、南門、北門這四條街囉!還有,四十個地名中,『潛園』與『北郭園』是什麼呢?」
「完全正確,城內四條街就是購物休閒的好地方;不過,其實城外每個城門邊也會有小販雲集,最好也別錯過。至於潛園與北郭園啊,那是林鄭兩家的園林別墅,可惜都已拆毀。等我們離開人潮,祭一祭五臟廟,再去品味另外這兩個精彩的故事吧。」爸爸以為自己在寫章回小說,一副「且看下回」的模樣,害我偷笑。
好不容易擠出市場,拐了一個彎後,赫然發現自己就在城隍廟的身後。儘管物換星移,這城市已變遷太多,但是總可以找到一些蛛絲馬跡,於是我便繼續翻撿這城市的角落。
淡水廳治竹塹地圖
資料來源:原圖見於《淡水廳治》(陳培桂 1871),本圖由鯤鯷工作室著色再製,解析度佳,轉載於其隨意窩部落格(http://blog.xuite.net/ccy1217/Formosa/195070510),2014/10/14下載。於此致謝,亦請讀者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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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uthor: 大學、客庄與老街
•2014年10月13日 星期一,上午1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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築城

我的新竹印象始於綿延在護城河畔的那兩排木棉花。
出生後,爸媽白天都要上班,白天照顧我和雙胞胎哥哥的工作就由阿嬤代理了。每天來往阿嬤家都會經過東門城,兩歲見了木棉,三歲聽爸爸說木棉凋謝時,問道:「謝了怎麼辦?」,爸爸安慰我說:「沒關係,明年你們生日時,就會再開了!」此後,每個學琴的週末都打從迎曦門腳下穿過,於是城門便成了我的新竹記憶。
三四月之交的春日裡,第一次段考剛剛結束,和爸爸約定了新竹歷史旅行,出發點正是迎曦門。當我們的單車穿過光復路頭的火車地下道,再從中華路轉入東門街時,十九世紀就跳進眼簾了。
「這兒是城市的中心,還是邊緣呢?」爸爸拾級而上,揚手指著城門問我。
「當然是中心囉!」我站在城門口,望著四周的車輛,毫不思索的回答。
「此刻,這圓環還真得像是城市的中心呢!不過,回到十九世紀以前的歲月,情況就完全不同了!新竹位處台灣北部,漢人拓墾活動較晚展開,直到十八世紀初,派有軍隊駐守後,才開始有較具規模的拓墾活動。當時的拓墾者以王世傑為首,開拓現今城隍廟附近的竹塹社土地。」爸爸又說:
「十餘年後,雍正十一年,也就是1733年,掌管北台灣的淡水廳同知準備開始在竹塹辦公,廳治就設置在現今城隍廟附近。為了鞏固廳城安全,在四周環植刺竹,並置了四座城門。竹城維持不了多久,不久就腐朽了。到了十九世紀初期,為預防海盜,再堆起土圍,並且在土圍邊緣植竹。」
「我懂了,所以,土圍意味著界線,城門則是出入口,都是為了安全才設置的。那麼,眼前這城門是何時建立的呢?整座城是什麼樣子呢?」我問爸爸。
道光六年,也就是1826年獲得皇帝同意後,開始討論及設計,三年後,築成直徑八百多公尺,圓周為棗形的磚石城牆,城牆高約五公尺,厚度超過四公尺。建置了四個城門,東邊是『迎曦』,意謂迎接早晨的陽光;西邊是『挹爽』,也就是引來涼爽的西風;南邊是『歌薰』,歌頌南邊溫暖的陽光;北邊是『拱宸』,也就是向北極星致敬。每個城門都建築了二層城樓,高六公尺多,並且設置了砲臺、消防用水洞、衛戍用堆房。四城之內各設道路四公尺寬之道路,城牆外是濠溝,深度與寬度都超過兩公尺,濠溝上以吊橋跟城內道路連通。」
「聽起來,當時竹塹好像蠻危險的,怎麼會這樣呢?」
「在建築土圍前十幾年,台灣發生林爽文事件,很多地方都被攻陷,竹塹城也被占領一個禮拜,甚至兩任淡水同知被殺。於是地方官餘悸猶存,才會想要築石城。但是即使石城建好,仍有威脅。道光二十二年(1842),也就是中英鴉片戰爭後不久,為了因應海上防務,又在舊址加築土圍,做為廳城屏障;土圍之外也是植竹開溝,並且開了八個城門。」
「這麼說來,築城的唯一目的就是保衛地方行政中心的安危,對不對?」我覺得自己已經感受的十九世紀的緊張情緒,立刻問爸爸。
「不,築城具有象徵與實質的雙重意義,防衛就是實質的意義;但是,築城更有象徵的意義。石城築好之後,表示帝國的力量已經完全掌握了地方;但是有趣的是,築城的經費完全來自北台灣各地的地主與商人,所以,築城也意味著竹塹已經是個地方力量相當強大的社會了。所以,竹塹城的完成反而象徵著這兒已經由一個武力拓墾的社會,轉型成為一個文治的社會。」
「真是有趣啊!那麼後來城池被拆了,又被重新使用,一定富有深刻的象徵與實質意義,對嗎?」我的腦袋瓜轉得很快,迫不及待地問爸爸。
「聰明的晨晨,確實是這樣。不過這些問題等我們經過二十世紀,再回到二十一世紀時,再討論吧!」爸爸提醒我按部就班,說道:

「這是兩張古地圖,妳帶著它先到城內闖他一闖,爸爸照幾張相片後,一會兒就趕上妳,我們再仔細地探一探這帝國的角落!」
清代竹塹城及外圍圖,即〈竹塹城土地利用圖〉(1899)
資料來源:原圖李正萍繪,請參考賴志章等撰著,《竹塹古地圖調查研究》,頁101-102,新竹市:新竹市政府,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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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uthor: 大學、客庄與老街
•2014年10月12日 星期日,下午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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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地方歷史的科普寫作
去年(2008)夏天,淑芳與曉玟來竹湖一坐,聊到在市文化局審查文化資產計畫時,筆者所提及之研究成果推廣的話題。兩位地方政府文化行政第一線工作者一方面對近年累積的研究成果欣慰,但也憂心於這樣的成就萬一最終只是束諸高閣,豈非有負研究者與政府之苦心。
筆者曾服務於新竹高商多年,也長期參與客家事務及湖口老街之社區營造,是故雖然目前任教於交通大學,以客家研究、人類學及歷史學之學術研究為本職外,仍念念不忘社會實踐。正因為筆者對於淑芳與曉玟的憂心也深表同感,於是三人催生了這本為中小學生而寫作的歷史故事繪本。
其實歷史研究的普及寫作其實不乏既叫好又叫座的名著,例如黃仁宇的《萬曆十五年》分析明王朝的衰頹;史景遷(Jonathan D. Spnce)的《婦人王氏之死》描述清初的庶民社會生活;澤蒙戴維斯(Natalie Zemon Davis)《馬丹.蓋赫返鄉記》寫十六世紀法國南部的女性心理。這些歷史學者既深入淺出於史料,又能神入歷史,舖排情節,使得作品廣為學術研究者與一般大眾所喜歡。
面對著於這些經典著作,筆者望塵莫及,雖不能至,但心嚮往之。於是蒐羅研讀目前已出版的諸多新竹歷史著作後,又與兒女帶著不同時代的地圖,騎著腳踏車,實地勘查這城市的文化遺址。最終我們舖排了這一場古城春季之旅,繪就一幅新竹古蹟的巡禮圖,邀請年輕的讀者們共同翻檢這城市的回憶。
本書之付梓特別感謝張德南老師,張老師學識淵博,對新竹歷史之理解難有匹敵者,他不厭其繁地與筆者討論竹塹史實;看過初稿後,更是逐句逐行地提供修改意見。儘管如此,筆者駑鈍,本書若有疏漏之處,文責自當筆者自負。此外,也感謝文化局文化資產課的同仁們高度的耐心與無比的細心;同時詩婷的繪書與插圖更讓文字以具象而多采多姿的面貌展現。

東門城、護城河與木棉花道是筆者透過兒女之眼重新認識這城市歷史的開始,因此本書的歷史之旅始於東門城,也在東門城結束。此刻,東門城正是年輕人與城市訪客的最愛,筆者謹將本書獻給所有這城市的兒女們!同時更自我期盼未來能用更多的常民歷史故事,向這文化古城致敬。
羅烈師
2009春天於交大竹湖



Author: 大學、客庄與老街
,下午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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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uthor: 大學、客庄與老街
•2014年10月7日 星期二,上午1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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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讀:丟丟撿撿的歷史記憶
「我可以吃嗎?」開始演講前,老婆婆孩子般語調可愛地指著桌上鮮綠的棗子問我。於是我也配合演出,當她是個孩子般說:「當然做得囉,來,分汝。」順手挑顆光亮欲滴,遞給了她。只是後來才知道,這齣戲狀似溫馨,卻是誤會一場。
關西羅屋書院
資料來源:http://forestlife.info/Onair/436.htm
那早晨冬陽燦爛,我應關西鎮鄉土文化協會一群老朋友之邀,前往上南片羅屋書院分享個人田野調查與地方書寫的經驗,同時也為協會進行中的耆老調查訪談計畫,提供建議。出席的朋友當然是協會中生與新生代參與調查工作的成員,然而,更不乏熱心的資深長者,而老婆婆跟她的丈夫便是其中之一。老婆婆接過棗子之後,老先生耐心地提醒她,要上課了,現在不能吃;老婆婆孩子氣地抗議,還不停地問著桌上其他水果的名稱。此時我才發覺,剛剛那幕不是一場調皮親膩的遊戲,而是雞皮鶴髮的她,心智竟已退回到童稚之時。
這就是我們丟丟撿撿的記憶,丟掉的多,撿起來的太少,萬一不幸遭逢失智怪疾,或大限到來,再多的悲喜也無非一抔塵土罷了。
人固如此,聚落何嘗不然。對我的家族而言,關西是個傷心地。我的來臺祖羅鵬申(1758-1837)嘉慶三年(1798)攜妻及三個兒子來臺,自苗栗中港上岸短暫停留後,便前來當時「漢番」最前線之關西下橫坑,參與拓墾。嘉慶23年(1818)長子因原住民與漢人之紛爭而慘被馘首;三年後,全家只得退居新埔,以保安全。不料次子又不幸患病,散盡家貲,仍告不治。晚至道光27年(1847)年再遷往目前所居之湖口時,仍依舊是個貧窮的佃農大家庭。
像羅鵬申一家這樣辛酸的往事,在關西漫長的歷史當中,恐怕只是大海的一粒漚波;而兩百多年來,無論哪一個族群,不知還有多少悲喜故事,在這鳳山溪中上游的大山深處與田疇市井上演過。
應該就是充分體會了歷史記憶這種丟丟撿撿的本質吧?為了彌補這個遺憾,關西鄉土文化協會的朋友們,在先前文化資源調查計畫的基礎下,進一步聚焦於關西耆老的生命史與壽命力,完成了這本可讀性極高的《行入來關西:客家庄的長壽傳奇》。
千萬別以為這些故事裡只是老人,其實那是大時代下眾多孩子的故事。一個13歲就遠離家鄉就讀宜蘭農校,而18歲又留學日本的孩子,他在異國長大成人,完成大學學業,還娶了日本女子為妻。豈料接踵而來的卻是戰敗苦難的日子,夫妻倆選擇了渡海回到關西。然後就在我們耳熟能詳的政局動盪與恐慌的氛圍下,這青年,或者說一位日文知識份子,慢慢撿回了幾乎遺忘的客家母語,也向來自臺北的老師學會形同外語的國語。往後三十年,這男子憑藉農業知識,先是參與馳名海外的家族紅茶產業,後來則成為家鄉農業學校的教師。讓人難以想像的是他以八十高齡,居然創辦了收容身心障礙孩子的啟智教養院。
這樣跌宕轉折的故事,書裡收藏了23篇,為了遷就書籍該有的架構,區分為第三部份的「延壽精萃」以及第四部份的「客傳家寶」,而這也是全書的核心內容。這大致呼應了當初調查計畫所拈出的「生命史」與「壽命力」兩個主軸,長者的人生經驗、閱歷與見聞,既是個人的生命史,也是關西地方的歷史記憶,當然值得視為傳家寶;而他們的生活型態、心理素質與遺傳基因,則勾勒了吾人面對當代高齡社會之「成功老化」的生命藍圖。
體貼的編輯為了引導讀者充分掌握這些故事的場景與脈絡,特別安排了本書的另外三個部份。首先,第一部份說明執行客家文化資源普查計畫後,決定以地方耆老為後續深入調查主題,因此才有本書之出版;其次,第二部份簡介關西之地理與歷史,並且特別說明長壽人口現象,作為讀者閱讀後續故事之基礎知識;最後則推薦延年益壽的關西在地遊憩與飲食。
這二十三顆長壽心靈的生命故事彷彿絢麗的七彩噴泉,細心的讀者必定會隨著字裡行間,忍俊不住、會心莞爾、或者傷懷不忍。而我自己倒是頗有幾處意猶未盡,就以那隱身在丈夫身後的日本妻子為例吧。這女孩離開自己的祖國,那個曾經光榮的戰敗殖民國,隨夫移居到殖民地後,她歷經多大的文化衝擊?有多少思鄉無以成眠的深夜?這日本媳婦在家族與地方社會曾否掀起幾絲漣漪?後來的日子又如何呢?他們那可愛的孩子們又有多少去外婆家的經驗呢?這一長串的好奇,在我掩卷之餘,不由得埋怨協會這些老朋友們吊人胃口,怎不多說些故事呢?
面對二十三位高齡長者,九十歲以上或者至少接近九十歲的長者,甚且不乏百歲人瑞,可以想像協會成員在田野調查及寫作時,所領受到的困難、喜悅與微微的感傷!困難,存在於每一次的訪談既想打破砂鍋問到底,又擔心長者經不起勞累;回家整理錄音資料,卻又難免丟三落四,語焉不詳;更別提撰寫初稿後,還要面對一群挑剔的審查委員。喜悅,就無須多說了,或者在前往伯公下的路上,或者在陽光溫暖的午後,近百年的悲喜與人情掌故,從那些身子依舊硬朗的長者口出流淌而出時,多慶幸自己完成了這些記錄!至於調查與寫作期間,有些耆老終究福壽同歸,「轉去尋阿公婆咧」,又豈能不感傷?
感謝關西鄉土文化協會的朋友們,因為你們的努力,我們對於幾乎被丟掉的許多關西歷史記憶,又撿回了好多點點滴滴。